秒年岛-相对论

最后的时光

至少，在最后的时光里，我们都和最重要的在一起。

本文纯属虚构，bl，一发完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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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寒那天，我飞往岭镇去见我最好的朋友。我给他发了短信，告诉他要来，他没有回复，这种事常有。

我下了飞机，直奔他在的研究所，看到他时，他正在附近的早餐店埋头吃一碗牛肉面。我走过去拍他的肩膀，他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我，然后挪了挪屁股给我留了个空。我挨着他坐下，让老板给我来个茶叶蛋，顺便帮他付了钱。

他很快吃完，起身就走。我正纳闷着又见他走了回来要给老板付钱，我赶紧喊住说已经付过。他疑惑地看着我。我莫名其妙：“大发，一碗牛肉面而已，至于吗？”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，最后小心翼翼地问：“你是我熟人？”

我剥着蛋壳的手哆嗦了一下：“你有毛病吧！”

“……是有，脑子出了点问题。”

“你这小子居然还会开——”我愣住了，他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。

回研究所的路上，他告诉我上个月查出来脑部病变，还不忘安慰我：“你知道我小名，肯定很熟；忘记什么事，是病决定的，不是说你不重要；如果重要就不会忘，我就不会……”他没有说下去，像是想起了什么。

“能治好吗？”我的心沉甸甸的。

“两个月或者一年吧。”

“那时就好了？”　　

“会死。”他平静地说。

病情恶化得比预计的还要快，这个月还没过完，他就住了院——他完全看不到了。医生说他眼睛一点问题也没有，但是大脑管视觉的那块出了问题。

“既然这样，趁我还清醒，把器官捐赠的协议签了吧。”他当天就叫来了公证员。那个龙飞凤舞的签名还是那么漂亮，除了有点歪。

他让我先回去：“这些天谢谢你了，请假太久不好。”

这么多年，他还是第一次这么客气地和我说话，他真的不记得我了。

“大发，同性婚姻合法的那天，我向你求过婚。”这种时候，我不可能离开。

他吓了一跳，不确定地说：“我……没答应吧？”

“没有，你说感情不是生活中最重要的。

“我说，不是最重要没关系，次重要也行啊。

“你说，精力有限，只能关注那些最重要的东西。

“大发，你一直就是这样的，只要有数学，其他什么没有都可以。”

“你同事送来了你的手稿，我读给你听。”我磕磕巴巴地读着那些拗口的公式和字母。过了一会，他打断了我，说要想一想。

看着他沉静的面容，我总算松了一口气。之前我下载了一个朗读数学公式的应用跟着学，多亏他同事帮忙标出了应用里几处错误的地方，我才不至于成了添乱的。同事还说之前大发证明某个猜想的分解步骤有了点眉目，一生病又给忘了。忘了也不怕，他那么聪明，总能再想出来的。

要是我当初学的也是数学就好了，我忍不住想，可那样我就遇不到大发了吧？我们寝室名叫“4的余数”，里头四人个个专业都不同，全是同专业分完剩下凑一起的，平时不在一起上课，面都难得碰上一次。可那个时候我还能拉大发出去打球，不像后来我说的“你就搂着数学过一辈子吧！”。

其实我没敢当面向他求婚，那时他正好去青波城开完学术峰会，等他上了回程的飞机，我才发了一条短信：“同性可以结婚了，要不我们也去领个证？”

因为在飞机上，他不会马上收到，不管是同意还是拒绝都要过几个小时，我就是这么怂，只敢这样轻描淡写，像个玩笑。反正我们以前也开玩笑说要是老了都还单着就一起搭伙过日子。

他的回复却极为郑重，丝毫余地也没有。我收起那一点心思，退回到朋友的位置。

五天之后，他几乎不能说话了，我把pad放在他手间，看他用指头在上面写字——他的手一直在抖，已经没办法拿笔。他写完一行我就念一行，让他确认有没有写错，帮他存好每一张图片。又过了两天，他听不见了，我把他写的内容画在他手心确认，他涂的东西已经很难辨认了，但这么多天下来，我竟然能猜到大半，虽然我一个符号也看不懂。

最艰难的日子还是到来了，他的生命全靠仪器维持，医生说他多半已经陷入昏迷。

“没有，你看他左手指，还在动。”

“那只是无意识的痉挛。”

“有规律的，我能认出来。”我肯定地说。

这些天我一直在病房里的陪护小床上过夜，护士让我去好好睡一觉，我拒绝了。这个时候，除了陪伴我已经不能为他做些什么了，只能把自己的手靠在他左手旁边告诉他我还在。

此外，我内心中某个部分坚信，如果我不在这里，不在他的旁边，我就会瞬间崩溃，一分一秒也坚持不了。

那天夜里，他手指一阵急促地抖动。我突然想，有没有可能，他又一次抓住了那缕丢失的灵光，进而完成了那个猜想的分解步骤的证明？可是现在，他已经无法表达了。

或许，曾有一个被囚禁的灵魂，摘下过数学王冠上的一颗明珠，可整个世界却不能知道。

医生说他走得没什么痛苦。本来就应该这样，他那么好，凭什么要受苦呢？

我的素描册和他一起下葬，那里面有他，有我，还有无数公式、数字和字母。

至少，在最后的时光里，我们都和最重要的在一起。

完